有些人極需要安全感,如果說陽光、空氣、水是生物存活的必備條件,他們可能會為了安全感,而自願放棄三者其中之一,毫不猶豫,那或許會似蛾望見光的狂喜,奔跑而去、迎面而來,不論那是旭日光、或是亡命火。
有些人,安全感可以自體繁殖,只要有一絲湧現,很快就能散佈蔓延,彷彿春日抽芽,一陣暖風便全數甦醒,各自競相生長;但有些人,安全感的缺口卻像排水孔,抓不牢也留不住,一啟口便止不住地瀉,慌亂焦急之間才發現,活塞走失了。
當他們的安全感需要源源不絕的後勤補給,卻走進口譯廂,似乎便成為末世預言,將見證目睹災難的開始,眼見水深及腰、地處低漥,而方舟,卻已遠颺。口譯廂裡,有茶水、有電扇、有光,但安全感請自備,小店只提供不安,走進口譯廂,透過玻璃看到的世界,有時正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夕,洪水未至,但已嗅得到氣味。
口譯者的不安,當聽糊了某句話語,就如夜奔時刻嗅著一陣暗香無法分辨,繼續急行,世界或未因此出現任何改變,在場眾人亦未自耳邊聲響起落覺察,但遺憾苦惱如籽,已暗暗落入人心土裡,悄悄醞釀發芽。
口譯者的不安,在微妙的兩三秒間擺盪,因緊張的喘息膨脹,語言流瀉如舞,一頓地與一揚手之間,究竟還有多少餘裕迴旋,才不至於突兀窘迫;再度啟齒之前,究竟還有多少毫秒吐納,才不至於讓不安微粒飄散會場之中,又會因為多少沉默杳聲,讓眾人回首尋音信,如上望夫崖。
口譯者的不安,當唐吉軻德還有風車為目標,走進口譯廂,前方卻不是講者,而是一堵牆、一根柱、一片黑幕或一張空桌,他們總會說請你遷就、請你體諒、請你明白,但如果因此砸鍋了呢?能否也向聽眾說請你遷就、請你體諒、請你明白?倘若下令將口譯廂設計位置不良的會議空間炸毀,島上的場地應只剩寥寥無幾。
安全感必須自備,就像是氣喘噴劑得隨身攜帶,隨時鬆馳緊繃的聲線或腦神經,因為假若彈盡援絕,陣亡的只有口譯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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