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ember 30, 2006

十二月 終結之不能

每當到了十二月,人們總要開始回顧,就算我們不願意,也會有各種曳力拉著我們強迫回頭望,然後要我們匆匆畫上句點,闔上頁面封存檔案為歷史,彷彿最後幾天的存在只是為了終結,一旦跨越年際線,前幾個小時的過往就無關來年。

但我們明白,所謂跨年只是美好的電腦模擬動作,好像說著說著,腳一抬起便過渡到新的時刻,凡此以前並不算數,也與下一年度毫無干係,可是電腦動畫終究不真實,跨年與否,其實根本超出我們的掌握範圍,無論同意與否、邁步與否,新年就這樣舖天蓋地地來,而我們對前一年的記憶,也未曾因此連帶清空。

海珊在一年的最後四十八小時,死了,他的生命在年度尾聲劃下句點,像是在年度預算使用截止期限前,匆匆忙忙為消化預算倉促演完的大戲,破綻百出。他的人生句點已現,可世事仍未了結收場。

現實總與想像相左,他們說海珊之死,象徵著某個舊時代的結束,但怎麼謝幕了,鏗鏘的鑼鼓點為何依然喧天?美國原打算讓巡演結束,可是觀眾鼓噪讓他們不得不無止盡加演,演到主角之一的布萊爾都將告辭,即興鬧劇的故事線卻還緜延未知。

我們原本也以為西班牙終可休養生息,那年的火車爆炸案不僅震垮政府,也動搖分離主義組織自行搭建的民族舞台,他們眼見觀眾零零落落,起身離開,終於決定退場暗燈。哪知道還未散場完全,年尾馬德里機場轟然巨響,分離主義組織竟然又粉墨登場,戀戀不願下台。

這些事件絕不可能隨日曆用盡而終結,這一絞刑,讓密謀復辟者的希望窒息斷氣,歷史性的一刻,可惜無法讓動盪帶入歷史墳墓之中,人們還在揣測海珊遺體下葬地點,然而海珊政權的墳墓堆裡,又有許多仇恨冤靈死而復生。這一爆炸,讓寄望和平者的夢想灰飛煙滅,歷史性的一刻,可惜無法讓恐怖攻擊成為歷史記憶,人們還在分析巴斯克自治的未來,然而艾塔組織的密室之中,又有諸多血腥行動死灰復燃。

歷史終結之不能,十二月,劃不上句點。

November 23, 2006

女爵

你有多久,
沒有聽見楊乃文?

我沒有習慣晚間出沒在城市各處,
所以在過去五年裡,
不像其他人有機會聽見她的現場演唱,
也未曾坐在台下看她的舞台劇,
雖然我明白那會有多麼迷人而讓人暈眩,
但我還是被日光制約,
當陽光從天際間退散,
我還是失去了活動力,
寧願蜷伏在家裡,
靜默等待光的復返。

於是楊乃文在我的購買清單裡,
便一直空缺了五年,
不過這個名字在我的播放清單裡,
卻從來沒有刪除。

我們都有些朋友,
消失眼前的那一秒起,
就開始令人想念,
但我們無法確知他何時會出現,
甚至不確定他會否再出現,
很奇怪,
但我們不會因此遺忘,
仍舊不斷回想,
這些朋友有著很特別的能力,
能夠克服時間強大的淡化力量,
無論多少年,
我們對這些朋友的記憶同樣鮮明。

當然,
我不認識楊乃文,
但走向捷運站的時候,
看那班不屬於我歸途的電車離開時,
在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時,
我時常會哼起那幾首歌,
縱使很久沒按下播放鍵,
旋律都不曾遺忘。

五年的變化真的很大,
我已經開始遇見某些人,
談起楊乃文的名字時一臉茫然,
莫非這是類似年紀人們的斷代史嗎?
當一位歌手沒有出現在電視上,
對很多人而言就好像一條停駛的電車線,
隱沒在荒煙叢草之間,
不過我很慶幸,
我至少趕上了當時的末班車。

終於五年,
楊乃文要出新專輯了,
列車線即將復駛,
我知道我絕不會失望,
我很期待,
但卻又不想預購,
聽來矛盾、怪異又可笑,
不過我還是正式發行後再買好了。

這是新歌女爵的MV。

October 30, 2006

口譯員的黑名單

第二年開始,
外出練習與實習的機會變多了,
幸運的我們,
逐漸體會到真實世界的美好,以及難過。

然後我們也拿出一張紙,
偷偷開始列起講者黑名單。

有人遇上連珠炮般的講者就頭昏腦脹,
加速追趕氣喘吁吁以至於口齒不清還吐白沫,
很想衝出口譯廂拿條繩套住講者要他懸崖勒馬,
又不是賽跑而且第一名也沒有獎品,
但只能三步併兩步追趕跑跳,
到了終點再把他寫入黑名單。

有人遇上遲滯不前的講者就暴跳如雷,
等他拖泥帶水語焉不詳找不到換氣點快窒息,
很想衝出口譯廂拿著鞭抽打講者要他講快一點,
又不是打太極沒準備內容還來騙錢,
但只能溫吞跟著走心裡暗罵,
到了終點再把他寫入黑名單。

黑名單裡通常都是中文講者,
不知是因為中文太鬆散?
講者不習慣看著投影片演說?
還是小時候說話課都拿去上數學課?
口沫橫飛但語無倫次,
天馬行空但不著邊際,
口若懸河但不知所云,
譯員在小房間裡搔破腦袋撞破門板,
還得聽來若無其事。

不過口譯員的黑名單究竟能做啥?
資深者可能據此拒絕客戶以免活受罪,
新進者只能提醒自己多吞兩顆頭痛藥,
聊表慰藉。

October 27, 2006

還記得第一天的感覺嗎?

一晃眼進了翻譯所已第二年,
新生出現,
我們就這樣又往火線靠近一些。

看到有新生寫起進所上第一天、第一堂課的感覺,
我突然很後設地問起還盯著螢幕的自己:
「還記得第一天的感覺嗎?」
老實說,
我已經遺忘了。

我常常不經意地記得許多生活瑣事,
但卻無法刻意記住他她它的生日、紀念日或其他,
偶爾在多年之後,偶然提及,
當事人有時都已忘卻,
畫面卻還不時在我腦海中閃現,
像一地碎裂的枯黃落葉,
人們自然都當做是規律新陳代謝、日復一日的生活拋棄,
我還不知為何庫存一堆斷簡殘編。

對於第一天的感覺,
我忘了,
完全無法回想。

不記得那天是晴或雨,
不記得那天光影場景,
不記得那天人事經歷,
不記得那天如何失去。

另一日與同學聊起,
現在回望,
真的發生許多無法理解的事。

當時覺得一陣驚濤駭浪,
現在看來不過是白日悠光;
當時人人臉色陣青陣白,
現在看來不過是大驚小怪;
當時有人天天肚痛胃絞,
現在看來不過是神經過敏。

世上那麼多現象尋無根源,
無法解釋,查無病因,
當我們回望,
那段時光猶如孤船隨洋流遠行,
好似已離我們很遠很遠。

還記得第一天的感覺嗎?
我還真已遺忘,
好像當初經歷一切之後,
就決定如送別一位朋友歸天,
暗自決定絕不再想起他。

October 24, 2006

完美的忙碌生活

那天他問我每天的生活是不是超過24小時,
怎麼每天排了那麼多事要做,
看起來情緒依舊高昂。

該不會有吸毒吧?!

當然是玩笑話,
也許每個人的時間分配、切割、調度、調控能力不同吧,
有些人們專注,
動手做事後便全心投入直至完成才肯歇息,
他們的成就接續而來,
一件跟著一件,
回憶的人生段落,
都可以清楚註記完結篇,
像一個又一個美好故事,
有始有終便自成一說。
因為他們專注,
生活便顯得相對簡單明瞭,
雖然日常瑣事繁雜如蠶繭,
緊緊包裹圍繞著主角,
但只要一下水,
便很容易找到事物的起始,
順著端點前進,
很快就能理出頭緒,
找到終點線,
一氣呵成的日子。

那樣的生活極好,
我有時也羨慕,
也嚮往時刻過得規律清楚,
但要在我身上發生,絕不。

我有一種天賦,
能輕易讓生活陷入混亂忙碌,
或許因為不專注,
每天只做一件事的日子太無趣,
周而復始聽來就頭皮發麻、哆嗦連連,
我總喜歡與甲乙丙丁同時交手的生活,
好像隨時有新鮮感,
好像隨時有新人生,
好像隨時有轉彎處,
才不會像加州縱貫公路,
黃沙漫漫百無聊賴。

每當最忙碌混亂的時刻,
總會想將來絕不可讓慘劇重演,
但每當任務了結,
卻又開始想念那些波濤洶湧的時光,
如此一直周期循環,
若是把生活起伏描繪成心電圖,
我應該早已罹患嚴重心律不整。

我喜歡忙碌,
忙碌總是好的,
或許我還不明白沉緩平靜之美,
但當生活悠悠如湖心無波,
卻讓我開始心慌,
他們說充滿未知的生活多麼可怕,
永遠看不到下一步會否就踏出懸崖、直直墜落深谷;
反而我覺得平緩步伐的日子才更駭人,
想到一生就這樣了,明明可知的未來,
好像還沒到半生就已宣布終老於此,
再沒有半點其他與可能,
多麼令人心驚。

我總以為精采的生活由忙碌伊始,
忙碌裡似乎總會意外的插曲,
我又那麼鍾情於意外,
以及意外所帶來的刺激微感。
有時也會想忙碌會否成癮,
疲倦,卻又狂喜,
在瘋狂與失控邊緣。

或許我也是過勞死候選人。

September 11, 2006

生死訊息

前些日子,聽到認識的同齡女子有孩子誕生,口裡說著恭喜,但驚訝之情想必在神色間表露無遺,縱然當時無鏡也肯定無疑,我的訝異不是來自於她的勇氣,而是生命的轉速在人與人之間差異之巨,有些人如我們,只是溫順地跟隨既定行程,一個齒輪接著一個齒輪前進,相當平順以致於我們常遺忘生活,只是溫吞地度過平常時光,甚至不感知時間。

但有些人的命運齒輪,不僅密合無縫,更是轉速飛快,有時想想,那樣多種經歷同時勃發的生命或許過癮,又或刺激萬分,旁人看起來只覺得眼花撩亂,嘗試觸摸,還覺得燙手,不過問問當事人,她只說是平常日子,沒什麼特別,畢竟人只能專注地做著幾件事,其餘只是忽略地一筆帶過。

光陰前進如數學裡的射線,有個起點,有個箭頭,沒有返轉的機會,其實我們所經歷的每一日,都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日子,但我們習慣而不感覺,像我們踏入地車車廂,總以為今日的列車與昨日的列車沒有什麼不同,可事實上不然,每天每天,看起來再相似的事物,都有會些微的、或大或小的不同,如地車,如平常生活,不過是我們忽略。

什麼時候開始,忽略在生活裡變得那麼輕易,每一件事都變成可有可無的笑話,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後來才明白,麻木是生活中看似最簡易的選項,還能夠便宜行事地躲避麻煩,在眼前難題出現時,忽略就能以優雅的姿態,輕巧巧地,轉身。

我們忽略聯絡,忽略生之喜悅,忽略病之苦楚,忽略哀之淒淒,以至於,忽略死亡。

彷彿在優雅地轉身時刻,佯裝忽略的姿態,我接到了同學的訃聞,因為忽略成習,一時間還想不起訃聞背後的面容。

很多人的死其實都是平靜地發生,死訊的傳遞也是,那天回到家裡,就看到一張訃聞靜默地躺在郵箱裡,我們連死亡都免除不了階級,一張蒼白的訃聞,代表離開者年歲不及,沒有資格為死訊染紅。究竟從什麼年齡開始,人們得學著承擔喜帖與死訊的重量,薄薄的一張西卡紙摺疊,簡略地公告他告別的時地,只是告知,就像遺矚最終公布孝親賞賽果的時刻,就像老師發電郵公告考試的日期,只是告知,你改變不了什麼。

隨著年歲逐漸增長,我們的生活裡,出現許多莫可奈何、無力回天,卻又必定得發生的事,當辦公室同事進門告訴你,先前醫院來電話說你母親死了,請你覆電,究竟要不要覆這個電?多數時候美其名是討論詢問,但只是通報決定與結果,那些個假會議、假民主、假體貼,在場有無意見?在座有無異議?新車要不要買?不過圖個形式偽裝姿態,甚至可以省略理由,簡單地告知,以為道別。

有時我覺得,檢察官真是個可憐的工作,得不斷為死亡抽絲剝繭,努力為眼前的屍體編派離開的藉口或理由,很多時候,死是很平靜且專注的事,心思縝密的人類若自願死亡,原因必定如千絲萬縷交錯糾纏,只是得為死亡立狀,並輔以想像,於是要寫下一句話草草了事。我一直以為相信世事一切事出有因的人生多麼可悲,因為他們的生活,只是一落寫完沒人參看的結案報告書。

我闔上訃文,丟進字紙簍,畢竟那只是另一個文字形式的口訊,關於生,關於死。

September 4, 2006

旅行的疲倦

無論到何處旅行,
也無論旅程長短,
旅行的疲倦似乎都有時差,
總會在旅行結束後的第二天才完全爆發,
在睡眠的時光裡,
一股腦全都傾瀉出來。

趁著還沒有昏迷的時候報告,
是的,
我依約為各位拍了葡式菜餚的相片回來,
是的,
我這次非常非常努力地拍了相片,
是的,
我在某處寄出了明信片,
是的,
我感受到連續幾天休假的快樂。

如果我今天晚上一直沒有睡,
旅行的疲倦是否就不會出現?

August 26, 2006

曾經

這陣子發生了一些事,每件事都讓我得重新思索檢討,我所理解的世界,究竟和其他人認知的世界出現什麼樣的差距。

曾經,我以為做人總要謙虛,他們告訴我沒有把握的事別說太多,有十分說七分,有七分說五分,事事張揚對自己絕無好處,是非每每自此而生。曾幾何時,人們不知是否因為脫口秀看得太多,興之所至,說話也稀鬆平常、口無遮攔,不僅得要說話,還得懂得追捧自己,彷彿誇讚自己如今已成理所當然,當一切物價齊漲的此刻,他們口中的自身價值也跟著通貨膨脹而巨大,但這些人的態度已儼然成為社會新價值,到各處竟也暢行無阻、屢試不爽。

曾經,我那麼真切地相信,交朋友是件那麼容易的事,他們告訴我只要誠懇,用真實態度面對世界,自然就會擁有許多朋友,而且他們還說,既然是朋友,無論優缺點都應該一起相處,一起接受。但其實不。現在人與人的關係彷彿出現了太多利害交雜的因素,什麼時候開始,隨意聊天的前提竟得先測試政黨傾向是否相同?什麼時候開始,朋友的分工竟也變得愈來愈細?當我們以真實示人,卻面臨人們挑三揀四採買青菜似地切割選擇,「抱歉,我只能跟這個部分的你做朋友,其他生活我們老死不相往來最好」,難得要我平日走在路上當你是陌生人?這彷彿變成一個人人都在做戲的年代,大家都在演出別人想要的樣子,至於我們本來是什麼樣子,不好意思,劇本裡沒有這個角色。

曾經,我聽信他們說,有機會幫助別人應該毫不遲疑,歌詞裡不是也這麼說,「分享的快樂勝過獨自擁有」,從前我也這樣信以為真,幫助別人似乎也是再單純不過的事。但現在我開始遲疑,我無法適應什麼時候熱心背後有那麼多算計,因為害怕被超前,於是助人之前得先留一手?什麼時候當你伸出手,別人立刻懷疑你另有他想,還是荷爾蒙作祟?是現下人們太懂得保護自己,還是人人都罹患了被害妄想症,共組一個驚弓之鳥的社會?

是世界變了?還是我變得太慢?如果說社會是種優勝劣敗的演化過程,我是不是已被打入註定淘汰滅絕的少數族群?我還在想。我還在想。

August 24, 2006

高下立現

最近比較常收聽廣播節目,
因此聽到新歌的機會增加不少,
這幾天聽到兩個有趣的「合唱」例子,
或許他們都希望證明衝突反差的美感吧,
不過我怎麼聽都覺得合唱雙方的落差有些太大。

例子一是FIR的「天天夜夜」,
歌曲中出現了FIR女聲與LeAnn Rimes的聲音,
例子二是周杰倫的新歌「千里之外」,
有周杰倫的聲音與費玉清的歌聲,
平常人們應該是不會把他們的嗓音互相比較,
不過當放在同一首歌裡,
要不去分辨出誰好誰壞非常不符合人性,
一經過比較,
我於是深深具體明白「高下立現」這句成語的涵意。

但唱片公司究竟是要創造反差衝突的創意感覺,
還是要更突顯歌手的弱點呢?
理論上應該是前者,
不過我聽歌卻一直因覺得可怕而背脊發涼。

August 20, 2006

等待秋光

當想要遠離風扇幾步時,
我開始期待秋天。

家裡植的槭樹頂頭,
已漸漸褪去綠光,
尖端慢慢透出紅色的跡象,
預報著下一個季節的消息,
準確度肯定高於颱風路徑。

花盆裡的土壤表面原是綠毯一片,
就算是仔細一根根拔除,
沒過一個禮拜又恢復原貌,
那天發現茂盛的草皮開始無精打采,
我開始期待聞到秋天的乾燥氣味。

秋天將至的時刻,
夜晚變得安靜許多,
不只是知了紛紛沉默,
就連鄰屋轟隆隆整晚的冷氣引擎都停止運作,
又得一夜好眠。

這幾天喝的水量也少了,
先前酷暑之時,
毛細孔如葉片背後的氣孔全面開放,
水份不斷散佚流失,
隨著氣溫稍稍滑落,
止渴的念頭也不再強烈如昔,
彷彿一切動作也都可減緩速度,
當告別高溫,
心裡也忽然閒適許多。

我知道我才剛結束一趟旅行,
但當秋日即將來臨,
又會讓人想再出門走走,
那樣奢華的念頭,
秋風一拂又暗暗在心底生長。

不過那終究只是想法,
更何況工作還在眼前未完,
更何況氣候無常至極,
現在就告別風扇還言之過早。

每年這個時候,
我就開始想念秋光,
仔細想想,
其實一點長進都沒有。

August 18, 2006

寫在花蓮之後

愉快地結束了花蓮旅行,
身體疲累但心情很好。

旅行者總會如此,
在外地總是盡力遊玩,
到了回家之後疲倦才會完全散發出來,
不過心情依然極好。

花蓮的朋友Justin似乎道歉上癮了,
東一句不好意思,西一句不好意思,
總是害怕我會失望,
可是我的感受很棒啊,
或許其實我們兩個的生活場所應該互換,
他太不甘寂寞,
我太甘於平淡,
兩個人的錯置體。

來到花蓮,
達成了所有預期的目標,
遊山玩水閒逛練習,
連最擔心太忙碌沒機會的練習,
也在最後的下午完成了,
非常令人滿足的假期,
一上車就開始想念。

我看見了美景,
在火車的旅程中,
過了山洞,遇上海;
原來所謂的潭是海灣,
一片漸次深淺的藍;
在山谷裡生活,
左望是山,右眺是山;
我知道他們已司空見慣,
不過我似乎還未習慣。

在花蓮的第二天下午,
我一度好想盡速離開此處,
因為照這種吃法,
我一定會撐死的呀,
多麼奢侈的發言。

在回程的火車上,
我也開始認真回想,
如果人哪天來到我住的這地方,
我又能帶他們到哪裡欣賞?
我還在想,
我還在想。

August 11, 2006

寫在花蓮之前

夏天,我要去花蓮了。

每年夏天,
我總是非常習慣地待在家裡,
在電腦電視客廳廁所餐桌之間來來回回,
常常都等到家人提醒,
才發現原來又那麼多天沒走出大門,
好像每年都在朝新記錄邁進,
那麼戀家,又那麼懶惰。

今年當我說出要在夏天去花蓮,
家人似乎沒有人相信,
這麼怕熱又怕出門的人,
怎麼可能計畫旅行。

連花蓮的朋友都不斷勸阻我別去,
但理由不太相同,
他並非覺得我不可能成行,
而是他「堅稱」花蓮「很無聊」,
不斷在MSN裡為我注射疫苗,
「很無聊呀」、「很無聊呀」,
彷彿深怕我會因百無聊賴而染上絕症。

遇過好多人,
都覺得自己的家鄉最無趣,
那一成不變的街景,
那毫無活力的人群,
那無所事事的城市,
生活在原來的城鎮裡,
我們逐漸便喪失理解驚喜與覺察變化的能力,
久而不用便日漸腐朽。

原來我也那麼想,
但後來不。

我不時邀請人來這個城市看看,
寄居了廿多年之後,
彷彿每件大小事都理所當然,
可是對他們不然,
這一切都是新鮮不同的事物,
每當與他們同行,
他們所理解的並不同於我的認知,
總會有新的發現,
「原來有這個地方啊」,
類似的感覺在過程中每每油然而生。

明明知道兩天其實沒有辦法全然探看別人的生活,
然而每回出遊以前,
我總會如此奢望著,
觀察接觸別人的城鎮,
並試圖稍稍理解一些,
眼前朋友今日樣貌背後的成因。

電影《真情快遞》之中,
主角跟隨著年邁親戚搬回老家居住,
老家是一個很奇妙的空間,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陳舊,
但帶給陌生人嶄新的體驗,
在新與舊的擦撞之間,
這個無禮又無知的闖入者任意發問,
又會發現無數原來未知的細節,
無論是悲或喜,
在走進老舊的塵土飛揚中,
光影也會折射出不同的顏色。

我總是期待拜訪他人生長的城市,
無論他多麼抗拒排斥企圖逃離,
但在城鎮裡還是處處留下他生活的痕跡,
不經意就會發現其他秘密,
在轉角處探頭與我們招手。

拜訪他人的城市是個多麼好的經驗,
就好像走入一個巨大的故事館,
每件事物都自成一個新的篇章,
讓陌生人發問,
讓在地人解答,
如Justin之於花蓮,
如阿堅之於澳門,
我都不會放過詢問任何愚蠢問題的機會,
他們的每一次回答,
都會遺落某一些生活的碎片,
或許慢慢拼湊他人生活的片段樣貌,
才是旅行的意義。

那是個多麼特別的田野調查,
至少對我而言如此。

況且我也如此需要一個理由,
強迫我暫時離開家。

你好,花蓮。

August 4, 2006

離開原來的空間才會明白

生活到了夏天,
我聽見每個人都想離開,
有人到英國玩耍遊歷,
聽說寄了明信片給我但神秘地消失在某個時區回不到台灣,
有人到洛杉磯放空過生活,
原本是想順便利用機會多說英文結果坐飛機去那裡講的還是華語和粵語,
有人在台灣各地奔波忙碌,
從花蓮到台北衝下台東又到台北終於回花蓮但又想走,
有人從高雄向北到台南,
好不容易考上研究所結果七月一日就進研究室沒有暑假,
有人從芝加哥往紐約,
結果碰上無冷氣的熱浪邊做凱莉的夢邊熱到幾近脫水,
怎麼都沒有人要在冬天離開呢?
好像低溫只適合靜止不動的生活。

離開之後,
他們有人明白原來的好,
他們有人明白原來的惡,
好像細數別人的一生,
無關已身自然就雲淡風輕地說,
事不關己地咒罵懷疑然後試圖遺忘。

他們說離開是為了再回來,
我說我沒離開,一直都在,
其實遠走有些風險,
好像你到了異鄉後產生了某些轉變,
但你原來生活的場所也在改變,
等你回來不一定人事景物依舊,
或許你和原來的城市便不再那麼契合了,
於是斷裂,
從此你是你,城市是城市,
無法再宣告從屬關係。

他們說我怎麼老是不長進,
只去香港與鄰近地區,
我說為什麼急著長途跋涉呢,
還有那麼長的人生,
遠行不那麼難,
我們現在還有特權,
能說自己正一點一點地長大,
但媽媽已經不同,
她已經跨過了臨界點,
不再說自己一點一點成長,
而說是一點一點衰老,
舟車勞頓多麼疲累,
香港是那麼靠近的快樂,
趁此刻陪著她同遊,
我們都還沒有棄下她的理由,
至於那些個無比遙遠的城市,
我將來還有那麼多個夏天,
可以自己去。

昨天晚上,
我又夢見香港了,
離開了原本的空間才會明白改變,
在旅程裡,
我才發覺家人的衰老,
在每日生活似乎難以覺察,
我才發覺家人的喜好,
在日常生活似乎不易透露,
我還會再去香港,
因為旅行的離開,
才讓我明白改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