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ust 26, 2006

曾經

這陣子發生了一些事,每件事都讓我得重新思索檢討,我所理解的世界,究竟和其他人認知的世界出現什麼樣的差距。

曾經,我以為做人總要謙虛,他們告訴我沒有把握的事別說太多,有十分說七分,有七分說五分,事事張揚對自己絕無好處,是非每每自此而生。曾幾何時,人們不知是否因為脫口秀看得太多,興之所至,說話也稀鬆平常、口無遮攔,不僅得要說話,還得懂得追捧自己,彷彿誇讚自己如今已成理所當然,當一切物價齊漲的此刻,他們口中的自身價值也跟著通貨膨脹而巨大,但這些人的態度已儼然成為社會新價值,到各處竟也暢行無阻、屢試不爽。

曾經,我那麼真切地相信,交朋友是件那麼容易的事,他們告訴我只要誠懇,用真實態度面對世界,自然就會擁有許多朋友,而且他們還說,既然是朋友,無論優缺點都應該一起相處,一起接受。但其實不。現在人與人的關係彷彿出現了太多利害交雜的因素,什麼時候開始,隨意聊天的前提竟得先測試政黨傾向是否相同?什麼時候開始,朋友的分工竟也變得愈來愈細?當我們以真實示人,卻面臨人們挑三揀四採買青菜似地切割選擇,「抱歉,我只能跟這個部分的你做朋友,其他生活我們老死不相往來最好」,難得要我平日走在路上當你是陌生人?這彷彿變成一個人人都在做戲的年代,大家都在演出別人想要的樣子,至於我們本來是什麼樣子,不好意思,劇本裡沒有這個角色。

曾經,我聽信他們說,有機會幫助別人應該毫不遲疑,歌詞裡不是也這麼說,「分享的快樂勝過獨自擁有」,從前我也這樣信以為真,幫助別人似乎也是再單純不過的事。但現在我開始遲疑,我無法適應什麼時候熱心背後有那麼多算計,因為害怕被超前,於是助人之前得先留一手?什麼時候當你伸出手,別人立刻懷疑你另有他想,還是荷爾蒙作祟?是現下人們太懂得保護自己,還是人人都罹患了被害妄想症,共組一個驚弓之鳥的社會?

是世界變了?還是我變得太慢?如果說社會是種優勝劣敗的演化過程,我是不是已被打入註定淘汰滅絕的少數族群?我還在想。我還在想。

August 24, 2006

高下立現

最近比較常收聽廣播節目,
因此聽到新歌的機會增加不少,
這幾天聽到兩個有趣的「合唱」例子,
或許他們都希望證明衝突反差的美感吧,
不過我怎麼聽都覺得合唱雙方的落差有些太大。

例子一是FIR的「天天夜夜」,
歌曲中出現了FIR女聲與LeAnn Rimes的聲音,
例子二是周杰倫的新歌「千里之外」,
有周杰倫的聲音與費玉清的歌聲,
平常人們應該是不會把他們的嗓音互相比較,
不過當放在同一首歌裡,
要不去分辨出誰好誰壞非常不符合人性,
一經過比較,
我於是深深具體明白「高下立現」這句成語的涵意。

但唱片公司究竟是要創造反差衝突的創意感覺,
還是要更突顯歌手的弱點呢?
理論上應該是前者,
不過我聽歌卻一直因覺得可怕而背脊發涼。

August 20, 2006

等待秋光

當想要遠離風扇幾步時,
我開始期待秋天。

家裡植的槭樹頂頭,
已漸漸褪去綠光,
尖端慢慢透出紅色的跡象,
預報著下一個季節的消息,
準確度肯定高於颱風路徑。

花盆裡的土壤表面原是綠毯一片,
就算是仔細一根根拔除,
沒過一個禮拜又恢復原貌,
那天發現茂盛的草皮開始無精打采,
我開始期待聞到秋天的乾燥氣味。

秋天將至的時刻,
夜晚變得安靜許多,
不只是知了紛紛沉默,
就連鄰屋轟隆隆整晚的冷氣引擎都停止運作,
又得一夜好眠。

這幾天喝的水量也少了,
先前酷暑之時,
毛細孔如葉片背後的氣孔全面開放,
水份不斷散佚流失,
隨著氣溫稍稍滑落,
止渴的念頭也不再強烈如昔,
彷彿一切動作也都可減緩速度,
當告別高溫,
心裡也忽然閒適許多。

我知道我才剛結束一趟旅行,
但當秋日即將來臨,
又會讓人想再出門走走,
那樣奢華的念頭,
秋風一拂又暗暗在心底生長。

不過那終究只是想法,
更何況工作還在眼前未完,
更何況氣候無常至極,
現在就告別風扇還言之過早。

每年這個時候,
我就開始想念秋光,
仔細想想,
其實一點長進都沒有。

August 18, 2006

寫在花蓮之後

愉快地結束了花蓮旅行,
身體疲累但心情很好。

旅行者總會如此,
在外地總是盡力遊玩,
到了回家之後疲倦才會完全散發出來,
不過心情依然極好。

花蓮的朋友Justin似乎道歉上癮了,
東一句不好意思,西一句不好意思,
總是害怕我會失望,
可是我的感受很棒啊,
或許其實我們兩個的生活場所應該互換,
他太不甘寂寞,
我太甘於平淡,
兩個人的錯置體。

來到花蓮,
達成了所有預期的目標,
遊山玩水閒逛練習,
連最擔心太忙碌沒機會的練習,
也在最後的下午完成了,
非常令人滿足的假期,
一上車就開始想念。

我看見了美景,
在火車的旅程中,
過了山洞,遇上海;
原來所謂的潭是海灣,
一片漸次深淺的藍;
在山谷裡生活,
左望是山,右眺是山;
我知道他們已司空見慣,
不過我似乎還未習慣。

在花蓮的第二天下午,
我一度好想盡速離開此處,
因為照這種吃法,
我一定會撐死的呀,
多麼奢侈的發言。

在回程的火車上,
我也開始認真回想,
如果人哪天來到我住的這地方,
我又能帶他們到哪裡欣賞?
我還在想,
我還在想。

August 11, 2006

寫在花蓮之前

夏天,我要去花蓮了。

每年夏天,
我總是非常習慣地待在家裡,
在電腦電視客廳廁所餐桌之間來來回回,
常常都等到家人提醒,
才發現原來又那麼多天沒走出大門,
好像每年都在朝新記錄邁進,
那麼戀家,又那麼懶惰。

今年當我說出要在夏天去花蓮,
家人似乎沒有人相信,
這麼怕熱又怕出門的人,
怎麼可能計畫旅行。

連花蓮的朋友都不斷勸阻我別去,
但理由不太相同,
他並非覺得我不可能成行,
而是他「堅稱」花蓮「很無聊」,
不斷在MSN裡為我注射疫苗,
「很無聊呀」、「很無聊呀」,
彷彿深怕我會因百無聊賴而染上絕症。

遇過好多人,
都覺得自己的家鄉最無趣,
那一成不變的街景,
那毫無活力的人群,
那無所事事的城市,
生活在原來的城鎮裡,
我們逐漸便喪失理解驚喜與覺察變化的能力,
久而不用便日漸腐朽。

原來我也那麼想,
但後來不。

我不時邀請人來這個城市看看,
寄居了廿多年之後,
彷彿每件大小事都理所當然,
可是對他們不然,
這一切都是新鮮不同的事物,
每當與他們同行,
他們所理解的並不同於我的認知,
總會有新的發現,
「原來有這個地方啊」,
類似的感覺在過程中每每油然而生。

明明知道兩天其實沒有辦法全然探看別人的生活,
然而每回出遊以前,
我總會如此奢望著,
觀察接觸別人的城鎮,
並試圖稍稍理解一些,
眼前朋友今日樣貌背後的成因。

電影《真情快遞》之中,
主角跟隨著年邁親戚搬回老家居住,
老家是一個很奇妙的空間,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陳舊,
但帶給陌生人嶄新的體驗,
在新與舊的擦撞之間,
這個無禮又無知的闖入者任意發問,
又會發現無數原來未知的細節,
無論是悲或喜,
在走進老舊的塵土飛揚中,
光影也會折射出不同的顏色。

我總是期待拜訪他人生長的城市,
無論他多麼抗拒排斥企圖逃離,
但在城鎮裡還是處處留下他生活的痕跡,
不經意就會發現其他秘密,
在轉角處探頭與我們招手。

拜訪他人的城市是個多麼好的經驗,
就好像走入一個巨大的故事館,
每件事物都自成一個新的篇章,
讓陌生人發問,
讓在地人解答,
如Justin之於花蓮,
如阿堅之於澳門,
我都不會放過詢問任何愚蠢問題的機會,
他們的每一次回答,
都會遺落某一些生活的碎片,
或許慢慢拼湊他人生活的片段樣貌,
才是旅行的意義。

那是個多麼特別的田野調查,
至少對我而言如此。

況且我也如此需要一個理由,
強迫我暫時離開家。

你好,花蓮。

August 4, 2006

離開原來的空間才會明白

生活到了夏天,
我聽見每個人都想離開,
有人到英國玩耍遊歷,
聽說寄了明信片給我但神秘地消失在某個時區回不到台灣,
有人到洛杉磯放空過生活,
原本是想順便利用機會多說英文結果坐飛機去那裡講的還是華語和粵語,
有人在台灣各地奔波忙碌,
從花蓮到台北衝下台東又到台北終於回花蓮但又想走,
有人從高雄向北到台南,
好不容易考上研究所結果七月一日就進研究室沒有暑假,
有人從芝加哥往紐約,
結果碰上無冷氣的熱浪邊做凱莉的夢邊熱到幾近脫水,
怎麼都沒有人要在冬天離開呢?
好像低溫只適合靜止不動的生活。

離開之後,
他們有人明白原來的好,
他們有人明白原來的惡,
好像細數別人的一生,
無關已身自然就雲淡風輕地說,
事不關己地咒罵懷疑然後試圖遺忘。

他們說離開是為了再回來,
我說我沒離開,一直都在,
其實遠走有些風險,
好像你到了異鄉後產生了某些轉變,
但你原來生活的場所也在改變,
等你回來不一定人事景物依舊,
或許你和原來的城市便不再那麼契合了,
於是斷裂,
從此你是你,城市是城市,
無法再宣告從屬關係。

他們說我怎麼老是不長進,
只去香港與鄰近地區,
我說為什麼急著長途跋涉呢,
還有那麼長的人生,
遠行不那麼難,
我們現在還有特權,
能說自己正一點一點地長大,
但媽媽已經不同,
她已經跨過了臨界點,
不再說自己一點一點成長,
而說是一點一點衰老,
舟車勞頓多麼疲累,
香港是那麼靠近的快樂,
趁此刻陪著她同遊,
我們都還沒有棄下她的理由,
至於那些個無比遙遠的城市,
我將來還有那麼多個夏天,
可以自己去。

昨天晚上,
我又夢見香港了,
離開了原本的空間才會明白改變,
在旅程裡,
我才發覺家人的衰老,
在每日生活似乎難以覺察,
我才發覺家人的喜好,
在日常生活似乎不易透露,
我還會再去香港,
因為旅行的離開,
才讓我明白改變的存在。